夢見蛇,她脫下眼鏡讓我們交換戴,看誰的度數比較深。她那一副是極幼細的寶石綠鏡框配上淺灰色凸鏡,她喜歡我那副更甚於自己的,我戴她的卻會頭暈。她友善敦厚,並不如她的眼鏡那樣神經質,她是一條眼鏡蛇。
另外一條年輕的白蛇,是我在屋頂上遇見的。
夜晚的城市像蜕下來的蛇皮,輪廓上看起來與日間無異,可細節不是歪斜就是崩塌,原本的城市已經逃去無蹤。我經過一個家庭,由於牆壁脫落,房子在馬路邊裸露著,滿臉皺紋的老太太低聲說:「快走快走,入夜了!」
我加快腳步奔走,天色昏暗,四處沒有隱蔽可容身之所,直至看見一座破爛的矮屋,屋頂站著白衣少女。我想都不想就跳上去,半身已在屋頂上,腳踝卻被捉住,回頭一望,幾個男人在屋下哈哈大笑,圓臉大鼻,身材魁梧,指著斷牆上被雨水沖得稀爛的廣告紙:38元起雙飛。白衣少女見狀跑過來捉住我的手腕輕輕一提,帶著我逃進屋頂上的小洞口,她機靈輕巧,動作迅速,我還在詫異38元的收費,男人們挫敗的叫喊聲已漸遠。
這小洞口之下,是一段彷彿能直達地心的旋轉樓梯,我剛要踏出腳步下樓,她便笑嘻嘻說:「我們搭電梯。」
樓梯旁只有一個鞦韆,她帶我坐上去手握鞦韆繩,然後鞦韆繩不斷伸長,我因搖晃而驚慌,死命扯著繩子,這時她忽然身子一軟,下一秒就要跌倒,我趕忙抱著她,搖搖她無力低垂的手,發現她整個人都很白,頭縮著,發出悶悶的笑聲。「你是假裝的!」我說。「跟你開玩笑,哈!你看你不抓著繩子也不會跌倒。」她的嬉皮笑臉緩和了我的緊張,轉眼間,我們抵達了地底,這裡走出去竟然是一片優美的湖泊。
她的朋友都在這裡,其中一個是眼鏡蛇。我們相談甚歡,卻隱隱有一種別離的哀愁,忘了是誰說的:「將來我們做同一種工作,還能見面。」
最後她們問我可否幫她們一個忙,她們要去湖的另一邊,可是身體不能沾水。她們取來三個白色塑膠袋:「我們變成蛇之後會爬進塑膠袋裡面,你只要把這塑膠袋打結放到湖里,我們就有辦法渡湖。」
寶石綠的幽幽湖面上漂著三個打了結的白色塑膠袋,每一個塑膠袋裡面都有一條蛇。